素描维果

李青石

三月中旬，汉中市文联党组书记张正国、作家丁小村约我同往秦岭腹地的华阳古镇探望画家王维果。走近丛林掩映的农舍，维果远远迎了出来。这位从未谋面的画家第一面就给了我虽不感到意外，但却极其深刻的印象。他身材颀长，体格壮硕，长发飘逸，头戴一顶牛仔帽，身披一件灰色风衣，手握一柄登山杖，不同凡响的装扮一看便知是一位艺术家。与维果交谈颇有意思。他的谈吐幽默诙谐，妙语连珠，令人忍俊不住。

闲谈之间我们相互得知是安徽老乡，他乡遇乡亲，乡情格外浓。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彼此能聊的话题更多。六月中旬，我再次单独赴华阳见维果，坐在他租住的农舍中彻夜长谈，我对维果也有了更多的了解。维果生于安徽桐城，长于古城西安。桐城自古多俊才，桐城派散文雄霸清代文坛二百余载。生于钟灵毓秀的桐城，深受故乡灵气的渲染，身上自然多有江淮大地灵气。古城西安乃十三朝古都，周、秦、汉、唐，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长于古城西安，少不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自带一种书卷气。自幼聪颖的维果爱画，呀呀学语之时便好涂鸦。七岁时偶尔从邻家得到一本《世界美术全集》，厚重的画册为年幼的维果打开了绚丽多彩的艺术殿堂的大门。小小的维果无师自学，不久也居然画得有模有样。看着痴迷于画画的维果，他的小学班主任说：“这孩子长大肯定能当个画家。”高中毕业后，维果遍访长安国画名家学习国画。绘画也使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次他在终南山下写生时，一位中年军官轻轻走到他身边，专心画画的他浑然不觉。那军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伙子，跟我去当兵吧！部队里也可以画画。”就这样，维果作为文艺兵特招入伍。在山西当兵的他成了部队的一名放映员，虽说这项工作距美术工作差得很远，但毕竟与艺术有联系。四年的军旅生活既锻炼了他的品格、意志，也使他有更多的时间挥毫泼墨，学习画艺，四年中他依旧笔耕不辍，他的美术作品曾参加过北京军区的美术作品展，深受部队广大官兵的喜爱，他也因此立功受奖。部队复员后，他被分配到地方电影院做美工师，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是钟情于绘画艺术的维果始终有个心结，希望能进入艺术院校深造。为了实现儿时当画家的愿望，他毅然决然辞去公职，复习备考。功夫不负有心人，维果如愿以偿地考入西安教育学院艺术系学习。经过科班的系统学习，维果的艺术视野更加开阔，绘画技法也日渐成熟，对绘画艺术的本质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学习期间的作品曾入选“陕西省美术作品展”和“西安首届青年造型艺术展”。成为陕西美术界的新秀，毕业后进入西安国画院艺术部工作。

维果是毛泽东《讲话》精神的忠实践行者，他不满足于书斋、画院的平静生活，常常身背画夹，浪迹天涯，深入民间、深入生活，观察生活，感受自然，他的足迹走过祖国的许多名山大川。90年代中期，维果深入云南边疆采风。半年多时间里他穿山越岭，考察了十多个少数民族的聚居区，拍了大量边疆山水风情照片，画了大量少数民族生活速写。为他的工笔重彩画创作积累了大量的素材。他的二十多幅表现西南少数民族风情工笔重彩画笔法细腻、色彩绚丽、线条流畅，描绘出了西南少数民族多姿多彩的生活，融入了许多西南少数民族生活、文化元素。其中的《生命之火》被联合国粮农组织的刊物《WOOD ENERGY NEWS》选作封面。这幅画中描绘了两位傣族少妇的形象，其中一位怀抱婴儿，手提丰收的果实，一位身背背篓，高擎火把，她们身边还有鱼鹰相伴。婴儿、火把、果实、劳作，这些元素就是人类生命延续的象征。他的《布朗族小酒馆》画面所表现的生活情趣极浓，描绘了四位布朗族妇女赶圩时的情形。她们身着艳丽的服装、背着新鲜的水果，站在乡场上的一个简陋的小酒馆的柜台前为她们的父兄或丈夫沽酒。画面虽然只展现了四位少妇背影或侧面，但她们美丽的身姿和内心的喜悦跃然纸上。他的《孔雀之舞》就使我们想起傣族舞蹈家刀美兰和白族舞蹈家杨丽萍轻灵曼妙的舞姿。维果用美妙的线条、绚丽的色彩将云南少数民族生活中最美的瞬间定格在画纸上，使我们能够分享他在云南亲身感受到的美。维果的工笔重彩画能把西方造型手法和国画的线条及中国民间美术的用色等特色有机地融合在一起。

由于他在现代重彩画创作中所取得的艺术成就，1997年经荷兰艺术品商人亨克·豪汀先生牵线，维果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举办了题为《神秘的东方，美丽的云南》个人画展。2000年又应法国巴黎法中文化交流协会主席冉·杜勒博士之邀赴法进行艺术考察、交流。

维果在现代重彩画的创作中取得重大成就后，又转身回到他所钟情的山水画的创作。中国古代的山水诗与山水画历来有非常密切的联系，正如苏东坡评价王维的诗画时所说的那样：“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山水诗是意象的画，山水画是形象的诗。以小见大，以小容大，尺幅之中有世界寰宇，方寸之内容千山万水，这是中国山水画的特点，宋代的宗炳在其《山水画序》中说：“竖画三寸，当千刃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远”。维果的山水画多写唐宋诗词大家的诗意。热爱山水、热爱大自然，是维果山水画创作的动力和源泉。维果在古城西安有非常舒适的居住环境和宽敞明亮的画室，但是为了山水画的创作，维果长期生活于远离都市山水之中，陕南的青山绿水是他创作的重要素材。“文章不撩山水癖，身心每被野云羁”，这是他在自己的一幅山水手卷上的题款，也是他对祖国山水情感的真实写照。灵山秀水往往能激起他创作的欲望与灵感。

维果的山水画构图生动、层次分明、笔法细腻，往往能将广袤的山水绘入数尺画卷之中。维果的山水画的题款也大多都选用的是古人的诗词，有些前人已画过相同题材的作品，但是维果依然能基于自己对诗词意境的理解和写生的积累创作出自己的作品。因此维果的山水手卷画面显得十分典雅、古朴。维果的山水画又不是简单地对古人山水画的临摹与复制，而是基于自己的体验、观察所获得的灵感迸发出的创作。如他的《野水参差落涨痕》诗意画与许多画家如狄平子、方济众、胥力浦、张复兴等人画的同题《家在江南黄叶村》山水画所画的都是苏轼《书李世南所画秋景》一诗的诗意。苏轼的这首诗似乎是热门画题，自古至今许多画家作过这一题目的山水画。而维果的《野水参差落涨痕》依陕南的汉江、秦岭、巴山山水为蓝本，用极其细腻的工笔、素淡的笔墨、清晰的线条错落有致地勾勒出了碧水、孤舟、山石、茅舍、枯树、虬枝、霜根、黄叶等景象，一幅萧然的远山秋景图，给人一种萧条空寂感觉。描绘出了陕南山水的秀美。

维果以南宋·刘子翚《潭溪十咏·南溪》诗意所画的山水画《悠悠出山水》着色较为浓郁，色彩对比更加鲜明，他用较浓的色彩描绘出了山中夏日绿意盎然的山水景象，画中的景象颇似维果的故乡江淮地区的自然风光。他根据唐代杨巨源《山中主人》诗意所画的《十里青山有一家》，在有限的画面中展现了极为丰富内容，有连绵苍翠的群山，有飞泻千尺的瀑布，有汩汩滔滔的江流，有顺流而下的孤帆，在群山深处隐隐藏着农家茅舍。他的山水手卷《网得鱼儿去沽酒》题款幽默、诙谐，画面生动、活泼，既表现出了浓郁的生活意趣，也体现出画家对自由、静谧、舒适的田园生活的想往。

品读维果的山水手卷，正如同文与可“成竹在胸”一样，你可以感受到维果胸中有无限的山水，因此他才能将对山水情感流畅地宣泄在画面上，他的山水手卷才能作到“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方寸之内，纳寰宇之姿。”

2006年，维果在绘画内容和风格上又有一次重要的转身，他又把目光转向中国传统花鸟画的创作上。其后，他画了许多花鸟画。而这时维果花鸟画以生活中常见的荷花、梅花、海棠、柿子、金瓜、喜鹊、鸽子、家鸭、白鹅为素材。维果不满足在都市中画这些司空见惯的内容，2009年初春，伴着料峭的春寒，维果再次来到秦岭、巴山之间的汉中采风。钟灵毓秀的汉中山奇水异、美不胜收，而洋县的长青华阳景区更令他流连忘返。

古镇华阳地处秦岭南麓的一块盆地中，海拔一千多米，四周青山环抱，中间一条碧水纵贯南北。小镇北面的兴隆岭海拔3071米，是秦岭中段一座险峻的高峰。长青华阳景区是大熊猫的故乡、金丝猴的乐土、羚牛的家园、朱鹮的天堂。这里还是鸟类的天堂，除朱鹮之外还生活着许多珍稀鸟类，如白鹭、红腹锦鸡、红嘴蓝鹊、赤腹鹰、白尾雕等。长青华阳景区也是野生植物的王国，山势巍峨、苍苍莽莽，古木参天、郁郁葱葱，野生花卉众多，犹以高山杜鹃最为出众。

在华阳红石岩村，维果租住了一户农家屋舍建立了自己的印象长青、意象华阳工作室。散步在华阳的山水之间，我们可以常常看到朱鹮展翅自由翱翔于蓝天上，白鹭闲庭信步觅食在水田中。树林里红腹锦鸡成群结队、引吭高歌；农舍前红嘴蓝鹊叽叽喳喳、嬉戏玩耍。我在华阳的几天也多次与朱鹮邂逅。人与动物和谐相处，其乐融融。

在华阳的日子里，维果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白天的他常常挂着沉重的摄影器材，爬山涉水、栉风沐雨，在田间、山野追逐各种珍禽的踪迹，寻觅各种野花的美丽，用镜头记录它们自由自在的生活与存在。在华阳的那天，我与维果散步田野时，眼前忽然飞过一只我叫不上名子的鸟儿。维果撇下我端着相机箭步如飞地向那只鸟追去。维果所住的房前常常有各种大胆的鸟儿出没。有些与维果混的脸熟的鸟儿面对维果的镜头不但不飞，还有模有样地摆出各种pose任凭维果拍照。他的速写本中有一幅草稿非常有趣，一群鸟儿摆着各种pose站在树上，其中一只说：“走，我们找果果照相去！”这幅草稿形象地说明了维果与秦岭深处各种鸟儿和谐相处的情形。夜深人静的夜晚，维果立于画案之前挥毫泼墨，尽情地在宣纸上描绘着白天所见到的珍禽异花。

长青华阳开拓了维果的视野，也丰富了维果花鸟画创作的内容。华阳的艰苦生活使维果付出了很多，但也使他有了巨大的收获。短短几个月中，维果在华阳画了三十多幅花鸟画。他在华阳的花鸟画的主角已成了他深深喜爱的朱鹮、白鹭、红腹锦鸡、红嘴蓝鹊等长青华阳特有的鸟类和秦岭野生的高山杜鹃等花卉。他的一幅题为《世间珍禽人间奇花》的花鸟画把号称东方宝石的朱鹮和秦岭高山杜鹃有机地画在一起，把神奇的鸟儿和美丽的花儿一起呈现在我们面前。他将陕西洋县特有的朱鹮和当地万亩盛开的梨花融合在一幅画中，并在画卷上题款“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画”。 他笔下的朱鹮或站立在绚烂的花丛中、或信步于稻田溪流间、或翱翔在蓝天白云上，姿态各异、形神兼备。红腹锦鸡、红嘴蓝鹊两种极其灵性的鸟儿也是维果在长青华阳工作室常画的对象。他画了多幅红嘴蓝鹊后意犹未尽，在一幅画面上题款道：“红嘴蓝鹊乃宋徽宗喜画之鸟，今都市居民已难见到，汉中洋县华阳镇村民房前屋后常闻此禽高歌，令人想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句。”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到维果对红嘴蓝鹊的喜爱。

在华阳的几个月，维果似乎已融入当地百姓的生活中，小小的华阳没人不认识这位特立独行的画家。云南的少数民族风情成就了他的现代重彩画、陕南、江淮山水成就了他的山水画，华阳一定能成就他的花鸟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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