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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古代女子的心声(李青石)
发布时间:2010/9/3  阅读次数:13301  字体大小: 【】 【】【

  

汉中本土作家作品赏读:

  

倾听古代女子的心声

李青石

  

                 如果我们静静地想想我们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们就会感到母亲的艰辛和母爱的深沉。如果我们看到自己的妻子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为新生命的诞生而分娩时,我们就会赞美女性的坚强与伟大。人类的生命就是在一代代女性付出沉重的、流血的痛苦中得以延续的。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母亲比传说中的女娲还要神圣和伟大。一代代的母亲为了抚育儿女,她们埋藏了理想、耗尽了心血、挤干了乳汁,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家庭和亲人,但她们又最容易被人们忘记。人们在描述历史时,只看到了宫廷中君临天下的帝王,庙堂上纵横捭阖的文臣,战场上挥戈跃马的武将,文坛上吟风嘲月的才子。女性的功绩与心声则被深深地掩埋在历史的陈迹中。翻开卷帙浩繁的二十五史,我们除了能看到那些为皇帝们的性奴隶们写的《后妃传》和那些为男人们保住了贞洁的烈女们写的《烈女传》外,还有几个女人能进入史学家的视野呢?古代的女子们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呢?她们想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正史中很少有记载。然而我们中国毕竟是个诗的国度,几千年来许多女人用诗的语言描述了她们的心路历程,诉说了她们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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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政治似乎是男人们玩的游戏,但这种游戏有时又让女人们付出沉重的代价。男人们为了获取某些政治利益,就会用女人来作筹码。男人们在政治角逐中自身难保时,女人们的命运就更悲惨了。

                           和亲公主刘细君

   汉武帝元封年间,汉王朝为了制约屡次犯边的匈奴,派遣使者结交西域大国乌孙国。为了结成对付匈奴的联盟,汉武帝答应了乌孙国昆莫(国王)的请求,将自己的侄孙女、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公主远嫁到今天伊犁河流域的乌孙国。刘细君,一位花季少女,为了国家的政治利益,穿越茫茫沙漠,走过浩浩戈壁,风餐露宿行程万里到了乌孙国,嫁给了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乌孙国昆莫。

           异域他乡的风沙,举目无亲的孤独,腥膻难咽的饮食,无不引起细君公主对故乡的思念。衰老的昆莫不会汉语,细君公主也不会乌孙语,老夫少妻无法语言沟通,孤独的细君每日只能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

           一个秋风渐起、牛羊肥壮的美好日子,昆莫设宴欢庆。宴席上,思乡心切的细君公主愁绪万端,吟出一首《悲愁歌》抒发了心中的悲愁: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远在长安的汉武帝听到这首哀怨凄凉的《悲愁歌》,顿生怜悯之情,多次派使者携礼物前往乌孙国慰问细君公主。

           细君在乌孙国生活没几年,年老的昆莫感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传位给他的孙子新昆莫岑陬。按乌孙风俗,后世的昆莫继承者不仅继承老昆莫的地位、财产,还要继承老昆莫的妻妾,细君公主又要下嫁给岑陬。深受中原文化熏陶的细君无法接受这种现实,上书汉天子以求助于娘家。她得到的答复是“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为了汉王朝的政治利,细君又不得不下嫁岑陬,为岑陬生下一个女儿后不久郁郁而终。

           同样流落异域的蔡文姬,命运要比刘细君公主悲惨得多。东汉末年董卓作乱,纵兵在中原地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中原百姓饱受蹂躏,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匈奴铁骑也乘乱进入中原,蔡文姬此时被匈奴铁骑掳往北方。归汉后的文姬在她的《悲愤诗》中记叙了那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历史场面。匈奴铁骑攻破城邑之时,青壮年男子全部杀掉,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耀武扬威的匈奴骑兵的马头前悬挂着男人们的头颅,马后驮着掳来的妇女。柔弱的文姬也被其中的一匹马驮向南匈奴,流落异域十二年,欲生不能,欲死不得。

           名门望族出身的蔡文姬,气质高雅,容貌美丽,更是匈奴人争夺的对象。在南匈奴,她遭受的蹂躏或许比别的女人更多,这些遭遇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是难以启齿的。但她还是在《悲愤诗》中道出了端倪,“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礼” 。古代匈奴人的道德伦理观念绝不像汉朝人那样严格有序,儿子也能像继承父亲的牛羊一样继承父亲的妻妾,对于一个掠来的异族女子,也像牛羊一样可以随意交易。几经辗转,蔡文姬到了匈奴左贤王手里,地位高贵的左贤王让文姬过了几年好日子,使她有了个安宁的、稳定的家。她也为左贤王生了一儿一女。然而故乡和亲人却让她魂牵梦萦难以割舍。

        

                                  

文姬归汉图

         和刘细君一样,汉王朝还有人关心着蔡文姬。她父亲蔡邕的好友曹操当上汉朝丞相后,派使者到匈奴草原打听她的消息,想迎她回汉整理蔡邕生前的著述。流落异域多年的文姬,一旦见到故乡的使者,即将实现回乡的梦想之际,另一种悲哀又从她的心底涌出。早年被掳匈奴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现而今却要抛弃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当儿子抱着她的脖颈依依不舍时,文姬五内俱焚,如痴如癫。千里归汉路上辚辚的牛车声和欷欷的抽泣声合成一曲悲伤哀怨的别离曲,飘荡在漫漫古道上。当年与文姬同时被掳的女子有上万人,只有文姬有幸重归故里,我们今天也只能听到文姬的倾诉。而那些贫民女子不幸的血泪控诉,只有高天的云、草原的风听到了,记下了。我们今天阅读文姬的《悲愤诗》时,依然能品味到其中的辛酸与苦涩。

           刘细君、蔡文姬流落异域时,她们还有故乡可思、故国可倚。她们的娘家人还惦记着她们。而历史上那些国破家亡被掳异族的女子,命运又如何呢?

           北宋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兵攻克宋王朝都城汴京,徽、钦二帝成了俘虏,皇宫中无数美丽娇艳的后、妃、嫔、嫱都成了金人的猎物。徽、钦二帝和他们的后宫佳丽被装进一辆辆木笼囚车运往北方。孔孟的纲常、帝王的尊严、后妃的贞洁,统统把握在金人手中。无数地位低下的宫女,成了任金兵蹂躏、宰割的羔羊,走向北庭的道路上那凄厉的哭号裂人心肺,对许多女子来说,生命和贞洁二者不可得兼,甚至一些女子死也未能保住贞洁。

                      

                              

  

宋钦宗皇后朱琏

           那一年有个身份无比高贵的女人也在俘虏队伍中,她就是贵为国母,母仪天下的宋钦宗的皇后朱氏。朱皇后当年二十余岁,正值妙龄,美艳绝伦。金军将领看见她无不垂涎三尺。被押解北庭途中,金军将领饮酒欢娱之时,令她前来陪酒助兴,朱皇后严辞拒绝,誓死不从,为可怜的大宋王朝维护了一点脸面。由于她特殊的身份,未见史书中有金人强暴她的记录。在燕京,当了亡国奴的朱皇后,似乎对人生已没有了任何眷恋,她心底里唯一的愿望只剩下了一个字“死”。她的两首《怨歌》倾诉了她的这一愿望。“今委顿兮流落异乡,嗟造物兮速死为强。”“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誓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 写下两首《怨歌》后不久,朱皇后便离开了人世。

           一旦国家灭亡,即使贵为皇亲国戚,其家庭夫妻离散的悲剧也是不可避免的。中国人所熟知的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破镜重圆的典故,也是个国破家亡之后夫妻离散的故事。这个故事出自唐人孟棨的《本事诗》。故事说南朝陈后主的妹妹乐昌公主是个“才色冠绝” 的绝代佳人。这位乐昌公主下嫁太子舍人徐德言为妻。此时的陈朝政治黑暗、君主荒淫、朝廷腐败,颓势已现。徐德言料定陈朝气数已尽不久将亡,对妻子说:“以你的才华和容貌,陈朝灭亡之后你必定会进入权贵之家,你我夫妻永无见面之日。倘若你我情缘未绝,我还希望能见到你,我们应该有个信物。” 于是他们把一面铜镜破成两半,夫妻各执一半,并约定夫妻分离后的正月十五,妻子派人到市场中卖破镜,丈夫以此来寻找妻子。不久陈朝果然灭亡,乐昌公主也被掳到隋朝越国公杨素府中。杨素十分宠爱乐昌公主。徐德言千辛万苦到隋朝的京城后,于正月十五到市场中寻找破镜。恰好有一老头卖半块破镜,要价高得离谱,别人都以为老头脑子进水了,觉得可笑。徐德言把老头叫到自己的寓所,饭菜款待老头后拿出自己的半块破镜与老头手中的破镜恰好合为一体,并向老头说明了其中的缘由,这老头原本就是乐昌公主派出寻找徐德言的家奴。徐德言题诗一首托老头捎给乐昌公主,诗曰:

           “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媳娥影,空留明月辉。”

  

  

    乐昌公主

           乐昌公主看到这首诗后,整日涕泣不止,茶饭不思。杨素知道这件事后,非常同情乐昌公主夫妻的遭遇 ,并被他们夫妻的真爱感动,派人找来徐德言,决定将乐昌公主归还给他。临别时,杨素设宴为徐德言和乐昌公主饯行,并给他俩赠送了丰厚的回家盘缠。席间,感慨万端的乐昌公主作了一首诗,诗曰:

           “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面对酒席宴中的前夫与后夫,乐昌公主的尴尬可想而知。“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是她当时复杂心情的真实写照。乐昌公主与徐德言不幸中的万幸是遇到了具有一定人文情怀的杨素,成全了他们夫妻破镜重圆的佳话。杨素既是为隋朝统一天下建立了丰功伟业的开国功臣,又是文化素养极高的诗人,他的边塞诗写得很好,清代沈德潜曾评价他的诗“诗格清远”。后来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回到江南老家,过起了平静的平民生活。

           普通百姓女子,一旦亡国丧家落入敌手,其遭遇更惨。明代编修的《隆庆岳州府志》上记载了岳州一位不凡的女子徐君宝妻的故事。徐君宝妻,南宋岳州(今岳阳市区)人,本人姓名已佚,后人以其夫君姓名称之。她生得姿容美丽,酷爱文辞,颇富才气,擅长吟诗填词。生长在洞庭湖畔的她自幼受屈原怀沙投江故事的影响,成为一位刚强而有气节的女性。南宋德祐元年(公元1275年)忽必烈铁骑南犯,攻至岳州,驻岳州主将孟绍元不战而降。元兵占领岳州城后,大肆烧杀掳掠,百姓四散逃亡,年青美貌的女子多被掳至军中受到凌辱,徐君宝妻也被元军掳往杭州。

           元末明初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记叙了徐君宝妻生命最后的壮烈。从岳阳到杭州的几千里路途中,元军将领多次想占有她,她都凭着自己的机智设计逃脱了。到杭州后,徐君宝妻被关在原韩蕲王(韩世忠)府邸中。因为她的美貌,元将不忍心杀害她。不肯就范的她终于惹恼了这位元军将领。一天,元军将领大发雷霆,要用武力强暴她。徐君宝妻知道自己噩运难逃,便哄元军将领说:“凡正我已是你的人了,等我祭祀了我的先夫之后再做你的妻子也不迟,你何必发怒呢!” 元军将领一听非常高兴,答应了徐君宝妻的请求。徐君宝妻精心地梳洗打扮之后,设立牌位焚香祭拜,泪流满面地向南方自己的故乡默默祈祷。祭拜完之后,便在韩蕲王府的墙壁上题了一首《满庭芳》词,之后纵身投入韩府花园的大水池中自尽。徐君宝妻《满庭芳》词曰:

 “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这首词的上阙,作者从回忆着笔,首先写南宋亡国前的繁华景象。“汉上繁华”泛指南宋统治的汉水以南的广阔地域,这些地方经济繁荣,商业发达,还有当年宋徽宗统治的宣和、政和年间的繁华富丽的迹象。此时偏安一隅的南宋统治者依然沉醉在歌舞升平、醉死梦生的“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 中 。接下来词人写了南宋王朝的迅速败亡和自己家乡的沦陷。“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凶猛残暴的蒙古铁骑如洪水猛兽,席卷南宋的半壁江山风卷残云、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富饶锦绣的江南大地,广大百姓生灵涂炭,无数妇女惨遭蹂躏,南宋王朝的“歌楼舞榭”顷刻间夷为平地,犹如“风卷落花”一般。一个“愁”字,写出了女词人对国家败亡的深沉悲痛。这是女词人亲身经历的岳州之败的真实记录,词中也隐含了对腐朽无能的南宋统治者的批判与遣责。

           词的下阙由国破写到家亡。“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 描述了由于野蛮的蒙古铁骑的践踏,宋王朝三百多年的历史文化,典章制度,倾刻间化为灰烬悲惨现实。“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写自己的不幸遭遇,饱含着词人的满腹辛酸。故乡岳州的沦陷也使作者被虏至杭州,受尽屈辱。她还庆幸自己虽然身陷敌手,却未被送往遥远的北方草原,还能居住在杭州,没离开江南土地。从“幸”、“犹”二字可以想见,当时有更多的同胞遭遇比她的遭遇更悲惨,他们被屠杀,或被虏掠到北方草原荒漠,比起他们来作者算是“幸运”的了。这“幸”、“犹”二字怎不令人心碎。“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 写自己与丈夫徐君宝相见无由,破镜难圆,只能空自悲伤惆怅。词人用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的典故,更衬出自己的悲哀与不幸。徐德言与乐昌公主尚能破镜重圆,而自己的徐郎又在哪里呢?“从今后,梦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词人知道今生今世已无缘与丈夫徐君宝相见、暗自决心投水自尽,希望死后魂归故里,在岳阳楼上与丈夫相见。结尾回照开篇,表现作者对故乡、亲人的无限怀念。词的下阙由国家民族的败亡写到自己的身世不幸,在更广阔的背景中展示了个人的悲哀,这也是那个时代广大妇女悲惨命运的缩影。

           从这首词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一位承受着国破家亡的刚强女性内心极度的悲痛之情。美丽、文采在野蛮的貔貅面前多么脆弱。
           南宋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元军铁骑又攻陷南宋都城临安,南宋王朝土崩瓦解。元军摧枯拉朽一路南下,攻到浙东临海时,普通百姓王贞妇(史失其名)一家被元人俘获,她同公公、婆婆、丈夫被拴在一条绳子上,像牲口一样被元兵驱赶着。元军主将看到王氏长得洁白美丽,就要强占她为妾,而王氏宁死不从,多次寻死以明其志,元兵对其看管更加严厉。第二年春,王贞妇等人被押到浙江嵊县青枫岭时,她乘看守元兵稍有松懈之际,咬破手指用鲜血题诗一首于山石之上后纵身跳下百丈悬崖,用生命和鲜血为自己立了块贞洁碑。王贞妇的诗是这样写的:

       “君王无道妾当灾,弃女抛男逐马来。夫面不知何日见,妾身还向几时回?两行怨泪偷频滴,一对愁眉锁不开。遥望家山何处是,存亡两字实哀哉!”

           她在诗中怨刺了南宋王朝的昏庸、腐朽与无能,“君王无道妾当灾,弃女抛男逐马来。” 也表达了黎民百姓亡国的悲哀、伤感与无奈,“遥望家山何处是,存亡两字实哀哉” 。我们今天能记住这位平民女子,是因为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鲜血倾诉了她的心声。后人为纪念她,在青枫岭上建祠祭祀,并改岭名曰“清风岭”。中国历史上类似徐君宝妻和王贞妇的故事还有许多。

           中国历史上的每次改朝换代江山易主,除了数以万计的男人们血流成河、人头落地,还有无数妇女丧夫失子、惨遭凌辱。女子们为保住人格尊严,为保住男人们无比珍视的贞操,只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更多忍辱苟活着的女子,她们身心所遭受的野蛮摧残,永远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在两千多年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中,最高统治者为了自己的骄奢淫逸,把无数青春年华的民间女子选入皇宫,做他们的仆役和性奴隶。这些花容月貌的女子除少数人像赵飞燕、张丽华、杨玉环得到过皇帝的宠幸,绝大多数人空耗青春,老死宫中。有些人甚至终身都未见过皇帝的面。入宫时她们和她们的亲人或许曾有过美丽的憧憬,然而现实中与她们相伴一生的只有痛苦、辛酸、寂寞、孤独。

           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叙述了唐玄宗天宝末年十六岁入宫,在宫中度过了四十四年春秋的白发宫女的真实故事。这位当年“脸似芙蓉胸如玉”的美丽少女,从入宫之时起,就被紧锁深宫,过着“宿空屋,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影壁,萧萧暗雨打窗声” 的凄清日子。长期的幽禁生活,使她们望记了岁月的流逝。这位白发宫人只记得:“唯向深宫望月明,东西四五百回圆”。四五百回的月朔月望,四五百回的月缺月圆是她一生的记忆。

           对于皇宫中的女子们来说,宫中的生活不仅是痛苦、辛酸、寂寞、孤独,还有勾心斗角,妒嫉倾轧。汉成帝时得宠一时的赵飞燕,曾扳倒许皇后,挤走班婕妤,坐上皇后宝座。但好景不长,汉成帝死后不久她便被废为庶人,自杀身亡。死前她也留下了一首题为《归风送远操》的诗:

           “凉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望,感予心兮多慨慷。”

           诗中也流露出了她对汉成帝的思念和眷恋,而更多是感慨自己未来命运的凄凉与悲伤。

  

                      

赵飞燕

         与赵飞燕同在汉成帝身边的班婕妤,深受赵飞燕的妒嫉、排挤,作了首《怨歌行》道出了心中的忧虑与恐惧,诗中说:“常恐秋将至,凉风夺炎热。” 为了躲避炙手可热的赵飞燕,班婕妤主动请求到长信宫侍奉皇太后,以求平安。

           三国时魏文帝曹丕的皇后甄氏,也是个聪颖内慧姿貌绝伦的美人。罗贯中的小说《三国演义》关于曹丕娶甄氏过程的描写是符合历史真实的。甄氏最初嫁给了袁绍的次子袁熙。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曹操与袁绍战于官渡,袁绍大败,其后袁氏势力一蹶不振。建安七年袁绍病死,袁绍的长子袁谭与幼子袁尚因继承权产生内讧,相互厮杀。曹操乘机进攻冀州,打败袁谭、袁尚兄弟。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曹军夏四月攻占邺城,平定冀州。曹丕就是这一年娶得甄氏。陈寿的《三国志`后妃传》说:“及冀州平,文帝纳后于邺。”据《三国志》裴松之注所引鱼豢的《魏略》和郭颁的《世语》对这一过程有比较详细的描述。曹军进攻邺城时,袁熙远在幽州。邺城被攻破后,袁绍的老婆刘氏和甄氏坐在厅堂中,甄氏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头埋在刘氏膝间。曹丕让甄氏抬起头来,甄氏不肯,袁绍的老婆扳起甄氏的头,用手捋了捋甄氏的头发,并用手巾擦了擦甄氏的脸。曹丕看到原来眼前这位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位姿貌绝伦的佳丽,令曹丕赞叹不已。袁绍的老婆刘氏明白了曹丕的心思,高兴地对甄氏说:“不忧死矣” !曹操听说后,专门考察了这位未来的儿媳,为曹丕明媒正娶了尚未与袁熙解除婚约的甄氏。曹丕娶甄氏可以说是乘人之危强娶豪夺。曹丕之所以娶甄氏,主要看中的是甄氏的美貌。历史上的甄氏不仅貌美,而且善良仁慈、深明大义。据王沈的《魏书》记载,甄氏幼年时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性格与见识,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只注重针织女红,而喜好读书写字,常常喜欢用哥哥们的笔砚写字。哥哥对她说:“汝当习女工。用书为学,当作女博士邪?” 年幼的甄氏回答说:“闻古者贤女,未有不学当世成败,以为己诫。不知书,何由见之?” 那时的女子一般是不读书的,而像甄氏这样有见地的女孩子是不多的。《三国志》叙述了甄氏年轻时的一些作为,可以看出她是个非常有见识的女人。甄氏三岁丧父,家有三兄四姐兄弟姊妹八人与寡母一起生活。由于甄家祖上累世做官,父亲也当过上蔡县令,所以她的家境还比较殷实。甄氏年轻时遭逢汉末天下大乱,兵荒马乱加之水旱灾荒,使得中原大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甄氏家乡的贫穷百姓都把家传的金银珠宝玉器贱卖了买粮充饥。一些储粮多的大户乘机买入金银珠宝。而十多岁的甄氏劝母亲不要贪图珠玉,把粮食赈济百姓,施恩于乡里。甄家全家人都赞同甄氏的主张,开仓济贫。王沈的《魏书》说她对待婆母曹操的夫人卞氏非常孝敬,建安十六年甄氏听说随曹操远征关中的卞夫人得了病,自己又不能探望、侍奉婆母,整日忧愁啼哭。手下人告诉她卞夫人已病癒她仍不信,直到接到卞夫人报平安的亲笔信才转忧为喜。

  

曹丕皇后甄宓

     就是这样一位美丽、善良、贤淑女子,因为嫁到了皇家,命运也十分悲惨。关于甄氏之死,《三国志`魏书后妃传》是这样描述的,黄初元年十月(公元220年),曹丕在许都取代汉献帝登基做了皇帝,封汉献帝为山阳公,又娶了山阳公刘协的两个女儿入宫为嫔。之前,曹丕还在许都纳了郭氏为妃,李氏、阴氏为贵人。曹丕移情宠爱郭氏、李氏、阴氏,远在邺城的甄氏愈加失宠,少不了发些牢骚,说些报怨的话。曹丕听到后龙颜大怒,黄初二年六月曹丕派使者到邺城宣布命令,赐死甄氏。《三国志》对甄氏之死的描述是不太可信的。一位贵为第一夫人,又为曹丕生了太子的女人,仅仅因为说了一些抱怨的话就被赐死是不大合情理的。甄氏的死应该另有隐情。裴松之在注《三国志》时对甄氏的死因也产生了怀疑,他说:“臣松之以为《春秋》之义,内大恶讳,小恶不书。文帝之不立甄氏,及加杀害,事有明审。魏史若以为大恶邪,则宜隐而不言,若谓小恶邪,则不应假为之辞,而崇饰虚文乃至于是,异乎所闻于旧史。推此而言,其称卞、甄诸后言行之善,皆难以实论。” 而其他史书中所描写的甄氏并不是个好嫉妒的女人,不应因为失宠说些抱怨的话而丧命。甄氏之死可能另有隐情,可能与她的情感生活有关。曹丕娶了甄氏后热恋了几年,又有了郭氏、李氏、阴氏等新欢,把甄氏孤零零地撇在邺城。在邺城的甄氏与风流倜傥的小叔子曹植产生了感情,据说曹植的《洛神赋》中美丽的主人公就是以甄氏为原型写的。曹植在这曹植用尽一切美好的词汇来形容这位美丽的洛水女神,“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连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据说这篇赋最初题为《感甄赋》,后曹叡命人编辑曹植的诗文集时改为《洛神赋》。

           《古诗源》中有一首甄氏所写的题为《塘上行》的诗: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修修!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这是一首怀人的闺怨诗,诗中所怀之人的境况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这显然不是说已取得魏王太子位的曹丕,而是指在继承权争夺中失败了的曹植。“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说出了甄氏对曹植性格中“仁义”的秉性的了解。从史书中我们看到曹丕是个阴险毒辣的人,甄氏深知他是无“仁义”可言的。“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是甄氏与曹植的恋情被小人告密后的无奈的生离死别。“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则表现了甄氏对曹植无尽的思念。甄氏的这段凄美的婚外恋,为她的情敌郭氏等人提供了诋毁她的口实,也是曹丕不顾夫妻之情杀她的根本原因。如果甄氏没有移情别恋的把柄被抓住,仅因为《三国志》中所说的“有怨言”三个字是不会被杀害的。正史中并没有关于曹植与甄氏恋情的明确记载,也许他们之间只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只是甄氏之死让人感到蹊跷。后世许多小说家极力演绎、渲染了曹植与甄氏的叔嫂恋,《太平广记》卷三百三十一《萧旷》篇和《类书》卷三十二《传奇》篇,都记述着萧旷与洛神女艳遇一节。洛神女说:“妾,即甄后也……妾为慕陈思王之才调,文帝怒而幽死。后精魂遇于洛水之上,叙其冕抑。因感而赋之”李商隐在他的诗作之中,曾经多次引用到曹植感甄的情节,甚至说:“君王不得为天下,半为当时赋洛神。”

           曹丕死后甄氏的儿子曹叡即帝位后,为母亲报了仇。据《汉晋春秋》记载,甄氏被赐死之后装棺入敛时,曹丕命人以她的头发披盖在脸上,口中被塞进糠,并把甄氏的儿子曹叡交给郭氏抚养。明帝曹叡对此一直心怀怨恨,即位后多次向已当了太后的郭氏询问母亲的死因。郭氏把责任全部推在了已死的曹丕身上,并说:是你父亲杀了她。你做儿子的,难道还要向你死去的父亲报仇吗?难道你还要因为你的前母杀后母吗?曹叡后来逼死了郭氏,命令手下人象先前安葬甄氏一样安葬郭皇后。甄氏因情而丧,结束了这位美丽、善良的女人悲剧的人生。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女人是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的,特别是贵为后妃的宫廷女人。

           唐玄宗开元年间选入宫中的福建莆田女子江采苹,才貌双全,写得一手好诗文,自比才女谢道韫,入宫后深得唐明皇的宠爱,因其酷爱梅花又被称为梅妃。自杨玉环入宫之后,江采苹也遭冷落,被迁到洛阳上阳宫居住,过着孤独寂寥的日子。由于她出众的美貌与才华,唐明皇并未能彻底忘了她。一次宴会之后,唐明皇悄悄派人给她送去一斛外国进贡的珍珠,而这位倔强的江妃并不领情,赋《谢赐珍珠》诗一首,拒受恩赐。诗曰:

           “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唐明皇梅妃江采苹

           诗中道出了江采苹失宠之后的愤懑与哀怨。可怜这位江妃后来死于安史乱军之中。然而“三千宠爱在一身” 的杨玉环的命运比江妃更惨,一丈白绫缢死于马嵬坡之后还得替男人们承担荒淫误国的骂名。能诗善赋,对于男人们来说也许是智慧和才华的展现,也许是施展治国安邦才能的资本。然而对于女子来说,特别是深藏皇家深宫的后妃嫔嫱来说,也许是授人以诬陷自己的把柄,也许是招引杀身之祸的根苗。辽代道宗耶律洪基的皇后萧观音姿容秀美,工诗能书,才华横溢。萧观音随辽道宗畋猎时曾赋《伏虎林待制》一诗,诗中写道:

“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哪教猛虎不投降。”

             这首诗气势宏大,意象奇崛,大有扫平中原一统天下的豪迈气概,压住随驾的无数北国男儿。辽道宗得诗后不无得意地向群臣夸耀说:“皇后可谓女中才子。” 然而这位旷世女中才子却因才取祸。一些卑劣小人利用萧观音的诗才为她挖了个深深的陷井。当时朝中任南院枢密使的耶律乙辛重权在握,他担心皇后家族瓜分自己的权力,伺机陷害萧观音。他利用萧观音好诗善书的特点,指使皇后身边的小人设计挖坑,以离间帝后之间的关系。耶律乙辛先请人作了内容十分淫荡的《十香词》,词中有这样的诗句: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定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哪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

  

辽道宗皇后萧观音

             耶律乙辛通过皇后身边的歌女单登把《十香》词送到萧观音面前,谎称:“此乃宋国忒里赛(皇后)所作,若更得皇后御书,便称双绝。” 萧观音读了《十香》词后并没作更多的思索,便欣然手书一纸,抄录了《十香词》。其后萧观音意犹未尽,在纸尾又书写了自己所作的一首《怀古诗》,诗云:“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鸟入昭阳。” 萧观音的《怀古诗》本意是讽刺汉代赵飞燕以色误国,没想到耶律乙辛得到萧观音手书的《十香词》和《怀古诗》后,便据此密奏道宗皇帝,诬陷皇后与宫中琴师赵惟一私通。奏章中的言词十分淫秽猥亵,说《十香词》是二人私通的情词,《怀古诗》中又嵌有“赵惟一”三字。辽道宗闻奏后大怒,亲自审讯皇后,并用铁骨朵击打皇后,差点要了她的命。道宗又命耶律乙辛、张孝杰二人审讯赵惟一。耶律乙辛和张孝杰二人对赵惟一用尽各种酷刑,屈打成招。至此,皇后有口难辩,冤案已成铁定。辽道宗族灭了无辜的赵惟一满门,并敕皇后自缢。萧观音临死前曾作《绝命词》一首,诗中有句云:

           “呼天地兮惨悴,恨古今兮安极。知我生兮必死,又焉爰兮旦夕。”

           萧观音自缢身死之时年仅三十六岁。她死后道宗恨尤未解,命裸尸裹遣还娘家。自古皇后的命运结局没有比能诗善赋的萧观音更悲惨的了。

           皇宫的深院高墙锁住了宫中女子的身,却锁不住她们对自由、爱情和常人生活的渴望。为了走出深宫大院,王嫱主动请求出塞和亲,远嫁匈奴来换取人身的自由。更多的宫人却连这种和亲的机会都没有。但她们却想尽一切办法向宫墙之外的人传达她们渴望冲破樊笼、追求新生的愿望。

           《全唐诗》中收录了一首名为开元宫人所作的《袍中诗》,伴随这首诗,还有一个生动的故事。唐玄宗开元年间,朝廷对外用兵,需要大量的军需装备,唐明皇就下令他的后宫宫女们为前线将士缝制寒衣。有一位宫女在她所缝的战袍中夹了这样一首诗:

           “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愿结后生缘。”

           这位不知名姓的普通宫女,把她深闭幽宫的怨恨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愿望一针一线地缝入这战袍中,把她的苦闷忧伤向世人诉说。她也不知这战袍会落到谁的手中,更没有奢望会有什么结果。领到这位宫女所缝的战袍的兵士读了这首诗后,把这件事报告了他的长官。他的长官又层层上报,这首诗就到了唐明皇手中。不知唐明皇看到这首诗后是否龙颜大怒,他下令在六宫之中追查诗的作者。作诗的宫女勇敢地站了出来,向唐明皇口称“万死”,道出作诗的原委。也许人们都为这位宫女的性命担忧时,故事的结局却是戏剧性的大团圆。唐明皇不但没有惩罚这位宫女,还将她许配给得到诗的那位兵士为妻,将这位宫人未来的愿望变成今生的现实。

           红叶题诗是中国古代文坛上流传很广的故事。据唐人范摅的《云溪友议》卷十记载,唐宣宗(公元847-859年在位)时,书生卢渥进京赶考,路过皇宫边,见到宫中流出的渠水中漂着一片有字迹的红叶,便命仆人捞出,看到红叶上题写着一首五言绝句: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红叶题诗

           卢渥读罢诗后,觉得颇有意味,便将红叶收入书箱中。后来唐宣宗裁减宫女,将一部分宫女下嫁给各级官吏为妻妾。此时在范阳做官的卢渥也得到一位宫女,这位宫女姓韩名彩萍。韩彩萍在为卢渥收拾箱笼时,看到自己写的红叶诗竟然藏在这个箱子中,大为惊奇。卢渥对此也将信将疑,当他看到韩彩萍的笔迹时,才相信世间竟有这般巧合之事。

           有关红叶题诗的故事,唐宋两朝流传着许多不同的版本。唐代孟綮《本事诗》中记载唐玄宗时诗人顾况在宫苑的流水中拾得一片梧桐叶,叶上题诗:

           “一入深宫中,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据宋代的王銍的《补侍儿小名录》记载,唐德宗贞元年间,奉恩院王才人的养女凤儿曾以花叶题诗:

           “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题诗花叶上,寄与接流人。”

           后将这朵花放在宫中的水渠中漂走。进士贾虚在宫墙外看到水渠中漂来的花便捞起,读到了凤儿的诗。唐德宗听说这件事后,将凤儿嫁给了贾虚,成全了一桩美好的姻缘。还有宋代刘斧的《青琐高议》中记叙的于祐与韩氏的故事,与卢渥与韩彩萍的故事大同小异。宋、元、明以后一些文人又根据这些故事改编成多种版本的戏剧、小说,因此红叶题诗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这些雷同的故事并非出自文人的杜撰,也不是一个故事的众多翻版。它是众多宫女表达向往人间生活愿望的共同手法。不知哪位宫女最先发明了这种方法让后人效仿?不知历朝历代中又有多少宫女写了《袍中诗》或《红叶诗》?不知还有多少不会写字作诗的宫女把她们的眼泪洒在树叶上随宫中的流水流到人间而无人知晓?当我们在故宫参观当年慈禧溺毙珍妃的那口古井时会想到什么呢?皇宫,对于绝大多数下层女子来说,它绝不是幸福的天堂,而是阴森的地狱。

对于中国古代绝大多数女人来说,她们最大的幸福是有个和睦安宁的家,有个可靠并疼爱自己的夫婿。家庭和婚姻,是女性情感的重要寄托。正如钱钟书先生在小说《围城》中所说的那样直白: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该牢牢捧住这饭碗。渴望婚姻美满,追求生活幸福,是古代女子人生的最大愿望,也是古代女性诗人诗歌表现的重要内容。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一见钟情,文君抛弃了万贯家产随司马相如私奔到成都街头当垆卖酒是中国人塾知的爱情故事。但大多数人对二人后来的感情危机不甚明了。司马相如发达之后又曾移情别恋,想娶一位年轻美貌的茂陵女子为妾。文君知道后非常气恼,曾作《白头吟》一诗以示与司马相如分手的决心,诗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文君听琴

           《白头吟》中虽有与负心汉毅然决绝的豪迈语言,但她在给司马相如的信中又流露了对韶华已逝、爱情不再的忧郁与悲伤,“朱弦断,明月缺,朝露唏,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毋念妾。” 卓文君还是在信中表达了对司马相如的牵挂之情。不知是卓文君的诗书打动了司马相如,还是文君的;父亲卓王孙的巨额财产依旧对司马相如有吸引力,或者是司马相如的良心发现幡然悔悟,故事的结局是司马相如又回到了卓文君的身边重修旧好。

           在追求自由的爱情与婚姻时,古代也有些青年女子表现得更加大胆泼辣,在选择自己理想的爱情与婚姻时,她们敢于冲破封建家庭和礼教的重重束缚实现自己幸福的理想。唐代传奇、宋代话本、元代杂剧、明清小说中演绎了许多爱情悲喜剧。李娃、霍小玉、崔莺莺、李千金、杜丽娘、祝英台,都是人们熟知的文学形象而她们的爱情故事毕竟是文学家们加工创造的。古代社会生活中,类似的故事也屡见不鲜。南宋王朝是中国封建礼教统治十分森严的时期,程朱理学对女性的压抑尤为剧烈,即使这样的朝代,依然无法扼杀女性对美好爱情生活的追求。南宋理宗时期,京城临安产生了这样一个故事,福建青年潘用中随父迁居临安,住在一户黄姓人家的隔壁。潘生风流英俊多才多艺,用今天时髦的话说是个标准的“帅哥”。潘生读书闲暇之时喜好吹笛自娱。黄家正值妙龄的美丽少女每当听到悠扬的笛声,就忍不住在绣楼上窥视潘生。久而久之,二人互生爱慕之情,由眉目传情发展到飞书传简,瞒着双方父母互赠情诗以表心志。黄姑娘给潘生的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栏干闲倚日偏长,短笛无情苦断肠。安得身轻如燕子,随风容易到君旁。”

             这首诗从意境、韵味、技巧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但它真实、生动、直率地表达了黄氏姑娘热恋的情态和心声。两人冲破礼教的藩篱大胆结合,演出了一出省略了红娘的《西厢记》。

           在中国古代社会,尽管封建礼教对女子的禁锢无比严厉,但女子们内心对真挚自由的爱的思想是无法限制的。不仅有像黄氏女这样大胆地与自己心爱的人自主结合的未婚女子,也有敢于向心爱的人表白自己爱慕之情的已婚女子。南宋人张邦基的《墨庄漫录》卷一记载了一个关于苏轼的浪漫故事。苏轼担任杭州通判期间,一天和几位朋友前往西湖游玩,正在湖边孤山竹阁前的临湖亭闲坐品茗之时,忽见湖心一艘画船缓缓驶来,停在临湖亭前。船上有几位淡妆女子十分娇美,其中一位年近三十的女子风姿绰约、仪态娴雅、美丽端庄。这女子面对苏东坡等人,端坐古筝之前,低头鼓琴,先是一曲《长相思》,接着一曲《高山流水》,筝声缥缈,如梦如幻,如诉如泣,缠绵低徊。曲终这女子起身对苏东坡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我自幼仰慕苏大人您的才华与为人,对您的诗文无不尽力搜罗,反复吟赏,爱不释手。常常感慨无缘与先生相见。近日听说大人任职杭州,喜出望外。我早已为人妻室,本不该抛头露面,无奈多年夙愿不忍付诸东流,今日听说先生您来湖中游玩,便特意等候在湖心,为您献上一曲以表心志。”

           说罢这女子转身进入船舱,画舟缓缓驶去不一会便消逝在湖山深处,只有鼓筝之声余音袅袅萦绕于苏轼耳畔。苏轼心中若恍若惚,惆怅万端,提笔写了一首《江城子》,词中写道: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千朵芙蓉,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杭州西湖苏堤上的东坡雕像

           《墨庄漫录》的作者张邦基是南宋高宗绍兴时期人,他生活的时代距苏轼的时代并不远,书中所记的苏轼之事是比较可信的。这一故事的女主角不是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她乘得起画舫,使得起婢女,并且能够打听得到苏轼的行踪,显然是官宦人家的贵妇人,生活也比较优裕。但从她的行为上可以看出她并不满足于珍羞美味、衣金裹玉的生活。她内心深处依然存在着爱的躁动。她对苏轼的爱慕是对情与才的爱慕,绝无金钱与肉欲的龌龊与肮脏。她的倾诉是渴望真爱的女子心灵的倾诉。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许多妇女的命运是非常悲惨的,她们在婚姻中扮演的是可悲与无奈的弃妇角色。她们的幸福与不幸往往掌握在她们所嫁的男人手中,决定于男人爱与不爱的态度。从中国古代诗歌中,我们可以读到许多关于弃妇的诗。《诗经`卫风`氓》是中国最早反映婚姻悲剧的诗歌。诗中叙述了一位女子从恋爱、结婚到丈夫移情别恋到被弃回娘家的整个过程。汉代乐府民歌中的《上山采蘼芜》也是一首表现弃妇之怨的诗。这首诗用问答的形式叙述了一对离异的夫妻相遇时的问答之词。诗中的女性似乎过于温文尔雅,见了前夫并没有表现出怨愤和不满,还主动问询“新妇”的状况。而有些女性则用诗来诉说她们的不幸和男人的负心。东汉时的窦玄出仕做官后被皇家招为附马,窦玄的原配妻子被无情地抛弃,其情节与后代的戏剧《铡美案》中陈世美抛弃秦香莲的故事极为相似。只不过窦玄的妻子没有秦香莲的抗争精神,她接受了被抛弃的现实,作了首《古怨歌》来抒发自己的忧伤、哀怨与无奈: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她也想用这首诗打动丈夫,劝他回心转意。她的努力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只给我们留下了这首《古怨歌》。

封建社会中的家长专制,往往也是古代女子婚姻不幸的重要原因。戏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长诗《孔雀东南飞》是人们熟知的文学作品中的爱情悲剧。古代生活中这样的悲剧更多。南宋时的大诗人陆游与表妹唐婉原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恩爱夫妻,只因为陆游的母亲与娘家哥嫂有过结,便迁怒于唐婉,生生拆散了一对恩爱鸳鸯。陆游母亲的专横跋扈颇似《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之母,是陆游、唐婉爱情悲剧的导演。离异后的唐婉始终忘不了她所钟情的陆游。若干年后三十一岁的陆游春暖花开之际游览绍兴禹迹寺南的沈园时,邂逅已改嫁同郡赵士程的唐婉,引起了二人对往昔美好生活的回忆。然而物是人非、感慨万千,再次相见二人心中复杂的情感无法言说。唐婉离开后,陆游“怅然久之”,在沈园的墙上挥毫题写了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在这首词中表达了对已逝的爱情的追悔与惋惜。唐婉见到陆游的这首《钗头凤》后也和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游与唐婉  

  

           唐婉的这首词抒发了离异后她悲凉凄楚的内心感受,如诉如泣地诉说因婚姻不幸而造成的“独语斜栏”的孤独和“咽泪装欢”的悲伤。唐婉作此词后不久抑郁而终。

           这一婚姻悲剧对陆游心灵的伤害也是很深的。诗人直到暮年也未能忘却唐婉。南宋宁宗庆元五年,七十五岁的陆游重游沈园,睹景思情,无比凄然,诗人又作《沈园》诗二首悼念唐婉,其二曰: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浙江绍兴沈园

           唐婉是古代无数弃妇中的幸运者,她在初恋情人陆游的心目中有着别人无法取代的地位。她又是不幸的,她无法与自己爱着的又深深地爱着自己的陆游百年好合恩爱白头。她的一首《钗头凤》向世人倾诉了自己的心声,也赢得了后人的理解与同情。

           造成中国古代女性恋爱婚姻悲剧的原因,不仅有社会、家庭的因素,往往也有女性自身的性格因素。有些女性的悲剧是今天的人们无法锂解的。明代蒋一葵的《尧山堂外纪》中记叙了一个关于南宋江湖派诗人戴复古的故事。戴复古,字式之,号石屏,浙江台州黄岩人。他一生落魄,浪迹江湖,自称“流落江湖成白首,” 终生为一介布衣。戴复古游历江西时,其才华被一富翁看中,招他为婿留居家中。过了两三年,戴复古突然提出要回浙江老家,江西的妻子问其缘故,戴复古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自己在故乡已有妻室。老岳父听说此事后大怒,多亏妻子从中劝解老汉才饶了戴复古。其后妻子又拿出私房钱送给戴复古做盘缠。临别饯行时,戴复古的新妻赋《碎花笺》词一首: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       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上。”

           戴复古离开后,江西女便投水自尽。

           除《尧山堂外纪》之外,后代许多书中都记载了这一段故事,如《彤管遗编》、《诗女史》、《词苑丛谈》等。这些书中都表现出了对江西女的赞赏和同情,但都没有对戴复古的批判与遣责。我们今天读到的各种版本的《中国文学史》大都没记载戴复古的这件事,而对他的诗歌成就都有比较高的评价。我们不知当时戴复古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江西女结合的。当他决意离开这位钟情于他的女子时又是否有愧疚之感,也不知他读到这首《碎花笺》词时是否想到如何挽留住她的生命。然而这位出身豪门又有才华的女子为什么偏偏为一个并不全身心地爱着自己的负心诗人殉情呢?从蒋一葵等人对这个故事的叙述中我们更多地看到的是对烈女节妇的褒扬。江西女把婚姻当作了她人生的全部,因此婚姻的终结就成了她生命的终结。而江西女自己死后的要求也很廉价,仅仅希望假如有一天戴复古能回来,在自己的坟上酹一尊薄酒。她的哀怨、她的懦弱、她的善良、她的宽容、她的无奈,都蕴含在这首《碎花笺》中。

           在漫长的中国古代社会中,像戴复古的江西妻子这样被不幸的婚姻夺去生命的妇女何止万千,因为戴复古妻有文采会填词,又因为她的丈夫是诗人名士,所以她的悲剧故事才流传下来。

中国古代社会还有这样一群女性,她们由于种种原因沦落风尘,或成为官府衙门娱客悦宾的官妓或成为豪门权贵奉主侍寝的家妓,或成为繁华都市倚门卖笑的娼妓。据王书奴先生所著的《中国娼妓史》一书中说,中国的娼妓源于殷商时期的女巫。中国官营的妓院是产生于春秋时期齐国齐桓公时代的“女闾”。清代有人认为齐桓公这一举措的目的是“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此即花粉钱之始也。” 所以台湾学者李敖先生在其《且从青史看青楼》一书中说:“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经费来源,部分却是吃软饭吃来的,实在不怎么光彩。” 看来中国娼妓的存在也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

           翻开各种版本的《中国文学史》写青楼女子的诗文名篇不胜枚举,如白行简的《李娃传》中的李娃,白居易的《琵琶行》中的琵琶女,关汉卿的《救风尘》中的赵盼儿,施耐庵的《水浒传》中的李师师,冯梦龙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杜十娘,《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莘瑶琴,孔尚任的《桃花扇》中的李香君,都是人们所塾知和喜爱的文学作品中的妓女形象。对于文学作品中的妓女,人们或赞赏她们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品格,或赞美她们为争取自身人格尊严的斗争精神,或歌颂她们国难当头的深明大义和坚守民族节操,或欣赏她们在与邪恶斗争时的机智灵活与聪明干练,或同情她们不幸的身世和悲惨的命运。而在现实生活中,男人们一方面需要妓女的存在,另一方面又歧视鄙夷她们的人生。可以说在中国古代社会中,妓女是社会地位最低的群体。元代的陶宗仪在《辍耕录》中把当时的人分为十等,“八娼、九儒、十丐,” 妓女的地位仅仅比百无一用的书生和吃开口饭的叫花子高一点。而在其他朝代妓女的社会地位更低。

              

东京名妓李师师

           在任何时代自甘堕落的女性毕竟是少数的,绝大多数沦落在秦楼楚馆中的青楼女子和编入乐籍的歌妓舞女,她们都渴望回归主流社会,过上普通平民的生活,唐代名妓徐月英在一首《叙怀》诗中这样写道:

           “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徐月英的这首诗抒发了古代绝大多数妓女的心声。她们不甘心充当男人们发泄情欲的工具,她们厌倦笙歌买笑,缣帛缠头的浮华生活,她们渴望宁静、渴望自由。她们羡慕下层平民女子和农村村姑的“荆钗”与“布裙”。然而平淡、普通的平民女子的生活居然是她们无法实现的奢望。

           古代社会中,妓女们特别是官妓,她们一般是没有自由的。妓女们若想改变其乐籍身份,比前些年中国大陆上的“农转非”困难得多。即使这样许多妓女还是努力地改变自己的身份,其中有许多有趣的故事。

           据明代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记载:北宋哲宗时,朝中右仆射苏颂路过杭州,杭州太守陈述古设宴款待苏颂,席间召来几个多才多艺的官妓佐酒奉陪。酒喝到高兴之处,聪明美丽的妓女周韶趁机向二位大人请求除去乐籍。苏颂见状随手指着房檐下的一只白鹦鹉说:“你以此作绝句一首,若作的好,可答应你的请求。”周韶立即挥笔写道:

           “陇上空巢岁月惊,忍看回首自梳翎。开笼若放雪衣女,长念观音般若经。”

           当时周韶正为亲人服丧,穿一身白衣。见此情景,满座大笑,赞赏周韶的机智与才华。太守陈述古当场同意解除周韶的乐籍,使其成为自由人。同周韶一起侍宴的妓女胡楚、龙靓无比羡慕,各向周韶赠诗一首表示祝贺。

           胡楚的诗云:

           “淡妆轻素鹤翎红,移入朱栏便不同。应笑西园旧桃李,强匀颜色待春风。”

           龙靓的诗云:

           “桃花流水本无尘,一落人间几度春。解佩暂酬交甫意,濯缨还见武陵人。”

           胡、龙二人的诗除表达祝贺之情外,羡慕之意溢于言表。类似的情况大文学家苏轼也遇到过。据北宋阮阅编的《诗话总龟》卷四十八记载:苏轼在杭州做官时,应润州知州林希的邀请前去游玩,林希宴请苏轼时,也召来两个美丽的官妓郑容、高瑩坐陪侍宴。席间,郑容、高瑩也当着苏轼的面借机提出落籍的请求,即解除乐籍,成为自由人。苏轼没有刁难二位女子,也没有向林希替二女子求情。酒酣之际,苏轼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当场作词一首:

           “郑庄好客,容我樽前堕帻。落笔风生,籍籍声名满帝京。高山白雪,瑩骨冰肌哪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林希读了苏轼的这首藏头词后,当即在郑、高二人请示落籍的书牒上批了八个字:“郑容落籍,高瑩从良。” 苏轼凭自己的才智机敏地使两位妓女得以脱离苦海。

           古代妓女像周韶、郑容、高瑩那样有才华并在达官贵人的帮助下落籍从良的并不多。她们大多数人身陷苦海不得超脱。有些能攒些私房钱的像杜十娘样自赎其身。有的被当官的娶了做妾,也是较好的归宿。像苏轼在杭州娶的名妓王朝云,跟随苏轼忠心耿耿。元祐时苏轼在朝期间家中曾有多名歌妓,苏轼被贬之后纷纷离去。只有朝云无论苏轼升陟贬黜,她都忠贞不二,在逆境中一直陪伴苏轼贬谪到蛮荒的惠州。蛮荒的惠州的瘴厉之气使朝云无法承受,不久三十四岁的朝云病逝惠州。朝云病逝后苏轼无比伤感,厚葬朝云后作《西江月`咏梅》一词表达哀悼之情:

           “玉骨哪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时过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这首咏梅词托物喻人,以玉骨冰肌的梅花象征和赞美品格高洁的朝云。苏轼是个多情多义的高尚人,才使朝云的人生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苏东坡与王朝云

           南宋名妓严蕊,也是个品貌兼优、才华出众的奇女子。她的命运却无比坎坷。南宋人周密在《癸辛杂识》一书中称赞她:“善琴弈、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 这样一位多才多艺、知古通今的奇女子也不幸沦为官府迎来送往、佐酒侍宴的台州营妓(随军歌妓)。由于严蕊才华出众,深受学者出身的台州太守唐仲友的赏识。一次酒宴中唐仲友命她以红白桃花为题赋词,严蕊当场填《如梦令》一首: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就是这样一位地位低下的营妓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官场纷争,遭受牢狱之灾而饱受折磨。唐仲友的上司著名的道学家朱熹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叫别人安分守节,自己却纳了两个小尼姑作妾,为挑风水宝地葬自己的母亲,却挖毁别家的祖坟。为了挟私报复唐仲友,又找不着唐仲友什么错处,就拿无辜的严蕊开刀,诬陷唐仲友与严蕊为滥,并把严蕊捉去严刑拷打,两个多月的牢狱折磨和鞭笞杖责,差点要了严蕊这个弱女子的命。严蕊始终不肯诬陷唐仲友。朱熹又指使狱吏好言诱供。严蕊回答说:“身为贱妓,纵与太守滥,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也。” 这位卑贱的下层妓女义正辞严的一席话,使道学先生朱熹颜面尽失,也使许多须眉男子自愧不如。她以自己孱弱娇柔的身躯承受了野蛮、残暴的摧残,也挡住了泼向正直的唐仲友身上的污水,还自己以清白,并赢得社会各届的广泛赞誉。

           后来岳飞之子岳霖接替了朱熹的职务,平反了严蕊的冤案,并除了她的乐籍,还她以自由身。严蕊出狱告别岳霖时口占了一首著名的《卜算子》,词曰: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首词的上阙诉说了作者沦落风尘的无奈与失去自由的苦恼。词中诉说自己之所以成为营妓并不是自己的责任,“不是爱风尘,” 而是被无形的命运之神掌握着,“似被前缘误。” 一旦堕入风尘,其命运又掌握在大权在握的官员手中,“总赖东君主。” 词的下阙则抒发了严蕊渴望获得自由的心情和今后生活的打算。她对未来生活没有更高的奢望,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做个“山花插满头” 的山野村妇。这是一位历经人生磨难的妓女心底的真诚之声,也是无数沦落风尘的不幸女子心灵的呼唤。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诗繁荣于盛唐,词盛行于雅宋。我们阅读唐诗宋词时也可以看到唐代的妓女擅长写诗,宋代的妓女惯于填词。唐宋两代出现了许多青楼诗人,她们也有大量的诗词作品流传后世。但她们的诗词中没有对娼妓生活富贵奢华的夸耀,没有对歌舞买笑、倚红偎翠生活的留恋。她们的诗歌的内容更多的是饱受心灵和肉体摧残后悲愤的倾诉和对自由的平民生活的强烈渴望。尽管中国古代文学中有大量男性作家写了许多关于妓女生活的文学作品,而真正能够准确细腻地表现她们内心世界的,还是她们用自己的血和泪写的作品。

  

           阅读古代女子的诗歌,倾听古代女子的心声,了解古代女子的生活,更能体会古代女子的悲苦辛酸。今天的女子们应庆幸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中。

  

  

----汉中书画网友情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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