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字成荫

余首涛

（梁新云先生题赠）

记得有一个段子，两小孩吵嘴，一说：“你爸是写材料的！”另一说：“你爸才是写材料的，你全家是写材料的！”看后，我心有所悸，怎么写材料的就那么不被待见！  

写材料真的会被埋汰的。那是十多年前，我曾经怀揣着年少轻狂的梦想，携笔就业，成了与文字打交道的人。曾多少次悟对东流的汉江，生发出笔花并作浪花舞的激情豪迈，在多少个孤寂的夜晚，乱翻古卷，独对青灯，挥写着各类总结、报告、调研、讲话稿，常常颠倒了昼夜，纷乱了青春。后来，写着写着，越写越失落，越写越没劲。看着那些天天拎包蹓弯、吃喝玩乐的人得到提拔使用，而我们这些天天笔耕墨耘的人却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自己不知努力还有没有用，这种奋斗还值不值，是对还是错。渐渐地，我决意告别写作，不立文字，沉潜在办公室里，头低得比尘埃还低，低到无人能看到。当上帝为人们关闭一扇门的同时，可能会打开一扇窗。在业余时间，我建立了艺术网站，把自己的文字执情寄托于业余和每一个夜晚。十年辛苦不寻常，撰写了几十篇散文、随笔、艺术评论，用文字为自己构筑了一方精神家园，自己抱道而居，书山探路，艺海梯航！  

2014年，我几近不惑，身如已灰之木，心似不系之舟，人生变换了风景。那个春天，我决意将我以前的文字整理，串珠成项链，将四十载春秋打结珍藏，结集编印。那段日子，面对静谧时光，我闲看春云，静听落花，细心梳理着一切如昨的文字，书中多少花下梦，一件一件上心头，活泛了我的思想和理想，有一种“锦瑟无端五十弦，一柱一柱思华年”的追忆和感动。

到新单位之前，我曾自嘲：单位重视，我就干好，单位漠视，我就玩好。但当我踏进单位的第一天，我的想法变了，因为国家的大势变了，风向变了，陪吃陪喝不时兴了，寻情钻眼不流行了。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能文能写，已经成为单位用人的一把新尺度。我突然感到，我要努力，要奋斗，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尊荣誉和那一双双期待眼神！细想人生，真有一种“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启，今日把拭君，谁有不平事”的坦荡与释然。我犹如一个孤独的剑客，凝望着文字的天涯与江湖，以笔为剑，砥砺前行。我拼命地写报道、总结、讲话，犹如一个功夫熊猫和不用扬鞭的儒牛，吃着青草，挤出的是奶和血。多少个夜晚独悬青灯，多少个夜晚沁墨留香，多少个夜晚与文字相伴。细数着人生的起落沉浮，有一种荡气回肠的豪情与悲怆，有一种鱼如得水的快慰与吐气扬眉的激动，重操旧业，再举秃笔，琢磨旧墨，激扬文字，指点江山，一身写意，苍梧悬风。
       经得起多大的苦痛与卑贱，就会经得起多大的荣光与辉煌，人生机遇与挑战同在，苦难与辉煌并存。有人说，写材料是抄是拼，我否然。写材料是写积累写学养。没有成堆成堆的读书卡片，没有成打成打的写作素材，没有成篇成篇的历史掌故，没有成批成批的调研数据，你能抄出来，能拼出什么。写材料是写思维写思想。我认为，每个人把生活中最精彩的故事和感受，用最精炼质朴的文字写出来，那就是最好的文字。没有思想的文字是苍白和干枯的，我怅望着远方那片文字的芦芒，怅望着“白马入芦，银碗盛雪”的诗美意境，决然选择了诗和远方。写材料是写大德写人格。随着材料的深入，让人成为一个有趣而不失雅致的人，获得了一种精神的高韬、生命的正大气象，获得了举重若轻的人生淡定、居高临下俯视红尘的气质。周身被烟云供养，被氤氲浸滋，让人成为一个有品味有雅量有情调的人。记得陈忠实先生曾说：“文学给我带来了自尊”，是的，文字中没有高低贵贱，没有权力和势利，对于我们这些除了背影再无背景，除了才气再无财力的人，只有文字可以打通、征服和挽回自尊与自信。

（梁新云先生题赠）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写文字，犹如谈恋爱，只有历经“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寻寻觅觅，历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琢琢磨磨，历经“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灵感妙悟，才能得到一个在水一方的所谓伊人。

绿桑茧花的痴心不改，期待着一场场的蛹成蝶梦；笔花墨花的纵情挥洒，玉成着一次次的植字成荫！

----余首涛于咸阳疏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