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 读 人 生

余首涛

他生在农村，因此，小学之前，可以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农民，“昼耕夜诵”成了他童年生活辛苦的重要镜鉴。很辛苦，也很有意思，拉粪、锄地、割草缀连起了他的童年。奶奶经常说：娃，记着，好好拉粪，把地上壮，庄稼指望着粪壮实，不然收成就不好。于是，他就很卖力地拉粪，不为粪土当年，只为粪给农人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憧憬和梦想。锄地，是体力活，在他锄地的时候，还没有学过“锄禾日当午”的悯农诗，只是听农人说，“锄头有水，锄头有肥”，多锄三遍田，收成要一翻，于是，很多时候，他常常汗珠子滚太阳。说起割草，他感到很好玩，也很享受，割草最起码有两个好处，一是除了杂草庄稼好生长，可以避免了“草盛豆苗稀”，二是割回来的草可以喂猪，喂羊，可以把牲口追肥。

渐渐地，他上了小学、中学、高中，还是在边农边学。对他来说，读书是解决精神生活的，为了一朝金榜题名，让乡村人瞧得起；务农是物质的，为了每年多收三五斗，解决肚子问题。但“耕”与“读”在他心中的份量不一样了，他常常对着黄土地发呆，因为经年的生活，使他感到，农村人的三五斗，并不能解决生计的根本问题，正如，他像母亲般虔诚和热爱着黄土地，但黄土地并不爱他一样，他看到很多农人，一辈子在庄稼方面是老把式，但命运并没有多少改变，而且一辈子只有巴掌大的见识。他决定用知识改变命运，为摆脱黄土地而考学，为大学而奋斗。于是他就认真地读起了书，不为别的，只为个人之崛起，为跳出“农”门。如国歌中唱到的发出“最后的吼声”，但毕业那年，他落榜了，一声叹息。而奶奶说：娃孙儿，咱再补一年，我就不服你把书上的字都认得，难道还怕考不上吗”。弄得他哭笑不得，奶奶是文盲，一辈子只会写阿拉伯数字，但奶奶在娃孙儿读书方面，眼光并不比有文化的人低，于是他就重操旧业，开始了补习生活，为了不让亲人失望，他发誓要考上学，用奶奶的话说，把书上的字全认完，把大学考上。

梦想成真，上了大学，他成了城市与农村的夹缝人。奔波游离于市与村之间。都市的繁华让他失去了奋斗的激情，浮躁的生活让他对前途命运失去了冷静的思考。他活得紧张而无聊，热闹而孤寂，只有夜深的时候，想起儿时的梦想，伤痛欲绝。“读”已经甚或成为他生活的全部，但他把书没有念好。“耕”在他心中尘封为一种深深的情愫。他抓紧学余时间，勤思笔耕，学习书法，学习写文章，学习与文化人打交道，热爱和虔诚着文化、文化人以及与文化有关的事。

毕业了，在大学生供大于求的不等式面前，他消解了自己一切高远之志和梦想，谋了一份机关工作，开始了机关人生。他激情满怀，年复一年，他辛苦耕耘着自己的工作，“读”与他相去甚远。因为，机关工作，犹如郑智化歌中唱到的，犹如一个“落泪的戏子”，机关人生，纵然扮演了千场戏，不知道那一场是演自己。木偶和戏子，又成为他人生的一大镜鉴。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思考和钻研艺术，写一些思考的文字，他不求闻达于名人，只求找回耕读的自己。

时光在流逝，他的生活不再贫困，他的工作不再艰苦，他也有了自己的妻与子，但他的心依然在耕耘和阅读之间游离。三岁的儿子，嘴巴利索，号称匪娃娃，字正腔圆地说，我们幼儿园要我们报兴趣班，有“阅读班”和“绘画班”，他很是郁闷，难道这是一代又一代人，代代的宿命吗，他不愿意看到儿子，幼小的心里，有太多的不能承负之重，难道儿子要重复自己耕读的人生吗？

古人云：耕是黄金读是玉，耕读二字两无虚，若要荣华与富贵，白日耕田夜读书”，他感到古人说得不全对，其实，耕与读是不断变化的，盘根错节的，代代相传承的。耕读是一个文化人人生的重要主题，耕是物质的，读是精神的，但用心去耕耘自己的生活和脚下的土地，用一生去读人生的无字之书，这难道不是完美的耕读人生吗？